親愛的孩子,謝謝你!
法庭內,我陪你坐在法官身邊,聽你用那細小但還算清楚的聲音,一臉天真地與法官分享著你的校園生活,正想著這次出庭陪同還挺順利的時候,法官問起你現在與爸媽相處、往來的情形,霎時就像愛麗兒的聲音被烏蘇拉收去了般,你開始用著近乎氣音的方式回答著法官的每一個提問,雖然法官請你盡量使用清楚的聲音回答,但你並沒有答應,法官望向我,眼神中透露著不解……
這時,我想起之前帶過你的社工說過:「這孩子只要是遇到他不想說、覺得很煩的事,他還是會簡單的回答你,但他會用他自己的方式讓你知道,他其實不想說這些事。」喔~我終於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了,「氣音」,其實是在昭告著「不想」與揭露著「很煩」,對吧?!
我想著,你是不是因為不想面對爸媽分居、又正在打離婚官司的情況,所以很煩。我以為,你是對於要選擇跟誰而感到苦惱與難過,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反應;但出了法庭,看到你與爸媽的互動,我才發現我‧ 錯‧ 了。
在我們走出法庭時,映入眼簾的是你的爸媽,他們就像楚河漢界那樣,分坐在法庭兩側的椅子上,正等著法官再次傳喚他們。爸爸看你出來立刻起身,你連忙跑到爸爸身邊,很自然地摟著爸爸的腰,用飛揚的聲音對爸爸說:「我這禮拜六要去找你喔!我們要一起去……,你要記得幫我……」,爸爸笑咪咪地回抱了你,連聲應好。我轉頭偷偷看了媽媽,她只是面無表情,靜靜地聽著你跟爸爸的對話。接著,你走到媽媽身邊,挨近她的懷裡,跟她拿水喝,說著你週六要跟爸爸一起出遊的計畫,她也寵溺地回你一個笑容,輕輕摸著你的臉頰,說聲:「好啊!記得把該帶的東西整理好。」在爸媽要進法庭前,你在門口各自牽了一下爸媽的手……。
不過就在這二、三分鐘,卻帶給我大大的感動。
我知道,你從小體弱多病,爸媽在怎麼照顧、教育你的事情上,想法十分不同,雖然溝通過好幾次,卻不見效果,只是徒增兩人間的嫌隙。就剛剛短暫瞬間,我清楚看見他們對彼此的冷漠與疏離,但你卻能沒有顧慮地在他們兩人之間表達自己的想法,如此開心自在地與任一方親暱互動著;沒有害怕與不安,也沒有兩難與畏縮,我忍不住讚嘆「這就是合作父母的體現啊!」。
在他們對簿公堂,對彼此漠然相待之際,他們仍然給足了你滿滿的愛,讓你安心自在地在他們當中來去,甚至能聽著你開心地分享與另一方相處的情形。我想,他們對你的愛一定遠遠超過了對彼此的嫌惡,把你的一切放在最優先,知道只有讓你幸福、安好,他們也才會跟著安好、幸福。
我欣賞他們把大人的事歸大人,把對彼此的嫌隙與不滿留在法庭裡。回到父母的角色上,他們選擇處處以你的利益為優先考量,雖然這件事不容易,但他們仍是努力地在做著。
親愛的孩子,我終於看懂了,你在法庭上的「不想」與「很煩」,其實不是因為你不知如何面對與選擇,而是你清楚知道,爸爸、媽媽雖然常常吵架,甚至吵到要離婚,但他們還是你的爸爸和媽媽。即便他們分開了,你還是能一直擁有他們,所以根本就無需做什麼選擇。
謝謝你,讓我看見孩子因為「合作父母」而展露的笑容,能有多麼地燦爛,也祈禱有更多的孩子能與你一樣,擁有這份珍貴的笑容。
文/ 駐新竹地方法院家暴暨家事服務中心社工 鄭友芳